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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想起鲁迅、胡适、钱穆，但不太想起梁实秋、林语堂、周作人。
鲁迅、胡适、钱穆三人之间，一处不和。 然而，他们却成为了20世纪30年代知识界的中坚力量。 我们是不断地重复梁实秋的雅舍、周作人的苦茶、林语堂的菜谱，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学生，我们曾经有过鲁迅的社会批判、胡适的自由思想、钱穆的严谨治学？ 三者合一应该成为我们向学生介绍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的三个主要形象。 那是一个已经逝去的铁三角。 他们看着这无聊的礼物，沉默不语。
——朱学勤
鲁迅、胡适、钱穆
和琐碎的现在
文字| 朱学勤
01
我常常想起鲁迅、胡适、钱穆，但不太想起梁实秋、林语堂、周作人。
我对鲁迅的认识有过反复，我的情感也有过坎坷。 20世纪60年代、1970年代，还有信仰，而1980年代，则有怀疑、疏远，甚至还有点无聊。 直到20世纪80年代的最后一年，我才意识到自己还生活在鲁迅时代。
在片面信仰时代形成的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关系无异于一场包办婚姻。 除了思想读物之外，另一种可以读的读物是鲁迅。 如果你对20世纪上半叶的认识不满足于教科书的灌输，那就看一下《鲁迅全集》最后的注释吧。 由此产生的爱情是盲目的爱情，没有选择的爱情，这和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包办婚姻不稳定，很容易受到第三方的干涉。 当20世纪80年代到来时，会有多少新的精神世界第三者进入？ 由此导致包办婚姻的破裂和替代婚姻的出现是完全正常的。 经受了80年代的冲击，还固守着原来的状态，这不是令人尊敬的，而是一种可怕的状态。
20世纪80年代结束了，一切风波开始平息。 这时，他逐渐回到了鲁迅身边，并与他亲近起来。 此时的回归，可以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后的理解。 我曾经以为他冷静的写作风格是由于他的性格造成的，但后来我发现，这是现实环境迫使他这样的写作风格。 甚至可以说，这样的时代需要这样的写作风格。 他正是用这种文笔忠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黑暗。 另一方面，现在你在读林语堂和梁实秋，你是否还想象，在如此意味深长、轻松的文字旁边，还有“3月18日”屠杀和“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当然，在那样的心态下，鲁迅也消耗了自己。 他不能再像钱钟书那样产生或保留知识。
我怀念鲁迅，我对自己感到厌恶，常常感到生存的耻辱。 日常生活的灰尘每天都有效地掩盖着羞耻感胡适还是鲁迅，积累得厚到让你忘记它们的存在。 只有读了鲁迅，你才会想到文字的基本功能就是拯救一个民族的记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治愈自己的可耻失忆症，强迫自己贴近地面行走，不敢再走下去。在云中起舞。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自私的原因，那就是厌恶文人的趣味。 这可能是我的偏见。 在鲁迅的同时代人中，或多或少都有熟悉的味道，但鲁迅没有。 而鲁迅本来就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资格过上精致优雅的学者生活。 在鲁迅的精神世界里，文人惯有的咏花赏月的地方，他却充满了近乎老农的固执。 是被这片土地咬住不肯放手，还是被这片土地咬住不放手，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出身于中国文人，但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没有被中国文人传统腐化的人。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却应该令人惊讶。
我曾经对鲁迅的评价与俄罗斯车尔尼雪夫斯基、别林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高。 后来我才知道，在一个没有宗教资源的世俗国家，鲁迅为了坚持世俗精神所能支撑的高度，已经耗尽了一生。 想想看，中国人整天讲鲁迅，有谁敢继承他的精神和风格呢？ 仅此一点就说明了一切。 每个人都可以谈论鲁迅，但鲁迅却被高高挂起晾干。 鲁迅生前并不幸福，死后更是悲惨。
鲁迅留下了一些缺点。
02
现在平衡鲁迅的知识分子是梁实秋、林语堂、周作人。 而我认为，真正能够平衡鲁迅，在不侮辱鲁迅的情况下，建立鲁迅之外的另一个价值坐标的，是胡适。
胡适的一生是坚持自由主义的一生。 难能可贵的是，他以与这一信念相符的温和态度坚持了60年，却没有失去坚定。 他既没有被那个时代激怒，也没有被那个时代所毒害； 他也没有被逃离那个时代的文人品味所吸引。 他完全有理由走向两极之一，但这个温柔的男人居然做了一些顽固性格做不到的事情——他总是以冷静的态度批评那个时代，不过度夸张，不圆滑，不做事。太圆滑了。 性能，不复杂。 仔细想一想，这样平和的态度在如此肮脏的世界里还能坚持60年。 这不是圣人，而是奇迹。 只有当胡适的性格和这个人物生活了60年的环境放在一起时，人们才会发现这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胡适的学业成绩一般，但他保持着自己的气节，性格也比较迷人。 鲁迅生前曾对他进行过严厉的评价，但鲁迅去世后，当后人问及胡适对鲁迅的评价时，胡适告诉来访者，周氏兄弟在近代文化史上的独特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否认。 雷震案发生时，胡适原本对雷震的活动持保留态度。 以今天一些人合理合理的标准来看，胡适完全可以袖手旁观，指责雷震“激进主义”。 谁也没想到，当被问及对此事的反应时，胡适会如此情绪激动。 他当场用宋代杨万里的《归元谱》诗作答：
莫让一溪流过山。
溪声昼夜被堵。
等到前面的山脚消失了，
威严的小溪从村子里流出来。
我曾经和一位老学者讨论过这个问题。 老人因病躺在床上。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吟诵起这首诗，眼里含着泪水！
03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钱穆。
《父母八十年回忆·师友杂记》，有了这样的书名，还没打开书本，就已经明白了儒家的人生观，是那么亲切自然：身体靠父母养育。 ，精神生活是在老师和朋友的帮助下发展起来的。 。 两种生活都不偏向另一种。
学者需要钱穆的学术专着，普通读者光是钱穆的回忆录就可以受益匪浅。 钱穆以中国文化史研究闻名，他的回忆录本身就对近代中国的文化变迁作出了可信的评论。
钱穆没有上过大学。 然而，他在苏、西、常的小学和中学生涯中，他的同学有刘半农、陈天华、瞿秋白，他的老师有吕思勉等，他的人文之盛，甚至成就了今天牛津、剑桥的博士。羡慕。 1941年夏，他回家乡探亲。 到时候，他的名声已经不逊色于吕思勉了。 吕思勉邀请他到母校常州五中讲学，钱穆恭从。 一代国学大师，当时与老师并肩站着，其实处处把自己当成学生。 他殷切告诫年轻校友：
这是四十年前在学校当老师的老师。 他带着一个四十年前的老学生，命他到这里讲学。 建筑的物理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就人员而言，四十年前的师生关系依然如昨天，依然就在眼前。 这在学校历史上是罕见的。 今天，四十年前老学生的讲话，并不亚于四十年前老师、长辈的讲话。 我希望在这里四十年的新生们能够记住我今天的演讲，也希望在我身边四十年的老师和前辈们能够教导我。 学校育人数百年，其精神也在于此。
钱穆在思想上与新文化运动分道扬镳，但他也理所当然地感谢新文化运动的骨干对他的提携。 顾颉刚回到苏州探亲胡适还是鲁迅，发现了钱穆的才华，推荐他到燕京大学任教。 一位没有大学学历的中学教师一步步登上了大学讲台。 后来他与胡适闹翻，但这并不影响胡适被聘为北京大学教授。 这些记忆，又是否能够纠正一些当代学者对新文化运动及其特征的过分批判呢？
鲁迅、胡适、钱穆三人之间，一处不和。 然而，他们却成为了20世纪30年代知识界的中坚力量。 我们是不断地重复梁实秋的雅舍、周作人的苦茶、林语堂的菜谱，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学生，我们曾经有过鲁迅的社会批判、胡适的自由思想、钱穆的严谨治学？ 三者合一应该成为我们向学生介绍20世纪30年代知识分子的三个主要形象。 那是一个已经逝去的铁三角。 他们看着这无聊的礼物，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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